台電月刊 - 打開電力新視野

真相!真相?(下)

62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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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

江映君這篇社會邊緣人的報導,引起廣大迴響。許多讀者就像是觸動內心某個同情心的開關一樣,紛紛透過雜誌社打探有關報導主人翁的身份背景,或許是想伸出援手,或許是勸人為善,別再出靈肉,反正各種理由都有。

各種消息從四面八方湧入,有打電話到雜誌社的,有寄電子郵件到編輯信箱的,有在雜誌社網站留言的,甚至還有親自登門拜訪的。一轉眼,這家發行量頂多稱得上中等的雜誌社,頓時成了輿論的中心,成為議題風向球。

這些都是江映君始料未及的。

雖然冷靜下來後會感到惶恐憂慮,害怕東窗事發,害怕有一天會身敗名裂,但此時此刻,雜誌社內從上到下,所有目光焦點,一切稱讚激賞,通通落在她身上,讓她飄飄然到可以選擇暫時忘記內心的惴惴不安。

總編輯召見過她,甚至連發行人都召見她,主編更因此公開表揚她,稱讚她獨具慧眼,說她下筆犀利,鞭辟入裡,字字句句都引人注目,簡直就是所有同仁的榜樣,更是新聞業的表率……

坦白說,誰不喜歡溢美之詞?誰能在享受過一切榮耀後,能有不欣喜若狂的虛榮感?於是選擇矇上眼睛、摀住耳朵,忽略隨時隨地可能席捲而來的驚濤駭浪,只聽自己想聽的,看自己想看的。到最後,一顆心更篤定,更不認為自己做的有錯。此時此刻的她更是如此。

「映君,下週我們就乘勝追擊,妳要繼續報導這個阿美姐的事情,讓更多讀者知道後續發展。」

「可是……」還要繼續杜撰下去?

「映君,妳一定要繼續寫下去。所有人都想知道那個阿美姐後來怎麼了,社會大眾都想幫助她,所以我們有義務繼續把阿美姐的事告訴大家,映君,就靠妳了,妳要好好加油啊!」

她頓時啞然無語。可是沒有阿美姐這個人啊?她到底該怎麼辦?現在跟主編坦承嗎?那她一定完蛋。

她騎虎難下,只能繼續捏造報導。這一期先概略介紹阿美姐的出身,說明她的現況。下一期她只能繼續發揮想像力,貼身採訪「報導」阿美姐每天的生活、接客的人數、每日的收入,當然這每一字每一句,通通都是出自於她的編造杜撰,每一個畫面都是來自她的想像。可以想見,新一期的刊物繼續引爆社會關注。甚至可以說,整個社會陷入了尋找阿美姐的風潮,聯絡雜誌社想要找到這個阿美姐的人越來越多了,而江映君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

「我必須保護我的消息來源,她並不讓她的身份曝光,因為她的兒女都不知道她在賣淫。」

當然,這也是捏造的說詞。從頭到尾都沒有阿美姐這個人。謊言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再下一期,江映君甚至跟著阿美姐回到阿美姐在南部的家鄉,見到阿美姐「傳說中」跟外公、外公住在南部的兒女。報導中甚至說,阿美姐不願意讓兒女知道自己在賣淫,所以拜託江映君幫忙保密,甚至江映君也沒有公開自己是記者的身份。

這一期報導一出,社會大眾更是瘋狂,讀者都覺得阿美姐太可憐了,竟然靠著賣身要養活孩子,為了怕影響孩子的心理,還不願意讓孩子知道,真是天下父母心……

再下一期,江映君甚至採訪了與阿美姐交易的嫖客……報導引述阿美姐的話說,她打算再做一年,等到孩子上大學就不做……阿美姐說,那個女人願意靠身體賺錢,若非身無一技之長,她也不想作賤自己……

就這樣,連著一個月的社會邊緣人報導,讓整個雜誌社上下,甚至整個社會,都陷入了「阿美姐熱」,人人都在尋找阿美姐,人人都想幫助阿美姐。但江映君還是那一千一零一套說詞:保護消息來源,尊重消息來源不願透露身份的決定……但久而久之,社會大眾開始出現不滿的情緒。

有人批評,雜誌社和記者簡直拿阿美姐當搖錢樹,一週一爆,簡直是在利用這群社會邊緣人……甚至有人開始提出質疑,到底有沒有阿美姐這個人……到底有沒有這個人……

江映君走進辦公室時,一旁的同事正在講電話。看見她進來,立刻中斷通話,對著她說,「映君,會客室有人找妳。」

「找我?」

「社會局的。」說的很小聲,像是怕聽到一樣。

江映君渾身一僵,像是預料到會發生什麼驚人的事一樣。放下手中所有的東西,三步併做兩步走進了會客室。

會客室裡,主編坐在沙發的一端,另一邊則坐著兩人,一男一女。兩人臉上有著同樣的表情,那就是嚴肅。

「映君,來這裡坐。」

江映君做到主編一旁的位置,與眼前兩個陌生人對望。她的心搏更是失速,好像下一秒,心臟就可以跳出來。

「映君,這兩位是社會局的人員。」

「你們好。」

「江小姐,我就直說了。這一陣子拜讀您的作品後,本局相當關心您報導中當事人的現況,所以派我們來要瞭解一下,希望您可以配合。」

「我……我盡量。」

「其實唯一的問題還是,這個阿美姐到底是誰,我們希望您能夠將她的身份透露給我們,讓我們可以展開急難救助的相關程序,幫助她度過難關。」

當然,江映君還是同樣的說詞,「對不起,我知道政府有關單位想要幫助這些社會邊緣人的政策,但是……我的當事人不願意透露她的身份,基於新聞專業倫理,我必須保護我的當事人,保護我的消息來源。」

「江小姐要保護消息來源的立場我們都很清楚,可是我們主管機關是想要介入幫忙阿美姐,況且我們的相關程序都會保密,不會傷害到阿美姐以及她的孩子。所以,您應該把當事人的身份讓我們知道。」

對方說的合情合理,讓江映君頓時冒出冷汗。這一段時間,阿美姐的新聞鬧太大了,果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現在她該怎麼辦?

一旁的主編也說,「映君,我也覺得應該提供給政府,讓他們去幫助阿美姐。」不然已經開始有人質疑雜誌社拿阿美姐當搖錢樹,雜誌社炒話題炒過頭,火反而燒到自己身上。

江映君心裡大嘆:要是有這個人,我也願意提供給大家知道啊!可是,這個阿美姐根本就是她自己虛構的,整起事件根本就是假的。都怪她自己腦袋一時不清楚,把自己陷入這樣的難堪境地。但她也知道,錯都已經造成了,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錯到底。此時此刻,她只要咬死不願意公布,一口咬定說當事人不願意接受援助,別人又能拿她如何?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說。我的消息來源就是因為信任我,才願意接受我的採訪報導,如果我把這件事公布出去,就是政府單位保密,別的媒體也一定會追根究底,到時候我的當事人和她的孩子,還是一樣會受到傷害。所以,我不能說。」

社會局的人看著她,突然就是一問,「真的有阿美姐這個人嗎?」

江映君一驚,連一旁的主編都看著她。她嚥了嚥口水,「……當然有。」

對方點點頭,選擇相信。竟然從這裡問不到,他們只好從其他地方著手。

一群人再交談了一會兒,社會局的人就起身離開了。送客後,主編扳起面孔,瞪著江映君,「江映君,老實告訴我,真的有阿美姐這個人嗎?」若非方才對方一問,主編大概壓根也沒想過這個最根本的問題。

「……當然。」

點頭,「那就好。如果沒有,妳應該知道自己的下場吧?」

她點頭,臉上勉強擠出苦笑,一顆心則是七上八下,恐懼感已經徹底攫住了她。若非重重一嘆,她差點擔驚受怕到忘記要呼吸。

又是晚間十點,江映君同樣待在小套房內,坐在筆記型電腦前,發呆。腦海裡理不清思緒,解不開煩惱,只能嘆息再嘆息。人真的不能走錯路,一步錯步步錯,說一個謊言,要用十個謊言來圓,甚至連圓謊也越來越困難。同一套「保護消息來源」的說詞還能用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

打開電腦的文件檔,看著這一個月來的專題報導,錯誤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報導一開始引起討論話題,社會開始關注這些邊緣人的生活,探討社會福利政策到底夠不夠,民眾都質疑社福單位為何無法在最快時間內發現這些可憐人,還得靠媒體的揭發,才看得清楚這個社會的陰暗面。

但這段時間以來,她用著千篇一律的說詞,來應付每一個想要知道阿美姐身份的人,反而讓大家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阿美姐這個人……有人質疑,雜誌社不是把阿美姐當成搖錢樹,就是根本沒有阿美姐這個人……那些批評真是一語中的,甚至還說的真準。對啊!確實沒有阿美姐這個人,要她說出消息來源,她還真不知道去哪裡變出來。

關掉那些文件,江映君嘆口氣,打開一個空白的文件檔,在第一行打下「辭呈」兩個字。這一陣子,外界的質疑、批評聲浪越來越強烈,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撐不下去,兵來將檔會寡不敵眾,水來土掩也會遇到大海嘯,如此下去,她必死無疑,還不如先認錯再說。

這一回,她真的保不住飯碗了……

江映君很難過,也很後悔,開始敲打著鍵盤,一字一句打著自己的辭呈,不過才半個小時,就完成了辭呈,甚至還列印出來。

應該在頁末簽名,可是江映君望著那張紙發呆,手握著筆,竟然簽不下去。心裡頭當然有著不甘心。但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嘈雜聲。敲門聲聲聲急促,江映君嚇了一跳,直覺反應就是將那張上頭載滿她的歉疚之詞的辭呈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裡。

敲門聲很急,她趕緊站起身,衝到門口打開門,外頭站著兩名警察。江映君很訝異,問著:「請問有什麼事嗎?」

「小姐,我們在執行掃黃勤務,有一名嫖客脫逃了,我們擔心嫌犯會潛入您的住宅,可以讓我們進去看看嗎?」

江映君滿是驚訝,點點頭,警方立刻進入,與兩名警員錯身而過之際,江映君竟然看見了對面套房那個四十多歲女子,雙手上了手銬,一旁有警察戒護。此時,那名中年婦人抬起頭,看向她,兩人四目對望。那中年婦女像是很慚愧一樣,低下頭,不敢再看江映君。

江映君知道,那中年婦女當然認識自己,畢竟是鄰居,平常見面總會點頭……甚至,她捏造的新聞中的阿美姐,就是以這名中年婦女為樣本。

過沒多久,站在門外的警察將那名中年婦女帶走了。江映君滿是狐疑,不知道那女人到底犯了什麼罪。這時兩名進屋的警察走了出來,其中一人對著江映君說,「小姐,沒事了,接下來請您自己注意門戶就好。」

「謝謝……請問一下,發生什麼事啊?」

一名警察很熱心的繼續提醒,「住在您對面的那名女子,是名流鶯,她平常在街頭拉客,然後帶著客人到這間小套房進行交易。這間小套房就是她租來專門接客用的,最近這種性交易的手法很常見。」

江映君聽了,簡直不敢相信。老天!這……這……這竟然是真的?她的想像,本來全然是她的憑空想像,竟然是真的?老天啊……

這本來只是一樁再普通不過的警方掃黃行動,逮獲了幾名流鶯以及嫖客。隔天媒體依循往例,只用了小小一段文字,報導了這起事件,但眼尖的媒體竟然發現,其中一名被逮的流鶯,竟然與最近因報導社會邊緣人阿美姐賣淫故事而聲名大噪的記者江映君住在同一棟大樓內。

於是有媒體大膽猜測,這名在警方掃黃行動中落網的流鶯就是江映君筆下的阿美姐。更有媒體開始調查這名流鶯的背景,發現此人確實來自南部,在南部鄉下還有一子一女,丈夫早逝,她獨自在台北接客賣淫,只為了能讓小孩生活無虞,可是她怕孩子知道自己母親的工作,始終不敢讓家人知道。此人種種特徵,與江映君報導中的阿美姐可說是不謀而合,眾人幾乎已經篤定,就是同一人。

頓時間,輿論又轉向了。不再有人質疑江映君報導的真假,所有人都將焦點放在該怎麼援助這些社會邊緣人上。江映君知道,自己竟然逃過一劫,她其實也不敢相信,事情會這樣急轉直下,峰迴路轉。

她原來差點就要變成人人喊打的渾帳,一個捏造新聞的媒體敗類,可是轉眼間,所有人都稱讚她,稱許她眼光獨到,報導社會黑暗面,一個記者,一個有良心、有操守的新聞工作者,就是應該如此。

主編甚至說,「……映君是所有人的好榜樣,不但有獨到的新聞眼光,更重要的是,她堅守記者應該遵守的價值,也就是保護消息來源。」

她笑了笑,卻很心虛。誰也不知道事情真相,或者說,連她自己也猜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報導了「真相」,但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報導的真的是真相。這一個月來的報導,每一篇幾乎都出自於她的幻想、她的杜撰,她的捏造,可是她的幻想成真、她的杜撰不假,她的捏造更成為事實。現在,她就算要公開一切,說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她的杜撰,她的捏造,大概也沒有人相信了。

到底什麼是真相?什麼又不是真相?

誰來告訴她……

阿美姐的風波莫名其妙的平息,江映君享受了一切的榮耀,包括加薪、包括工作獎金,包括總編輯與發行人的公開褒揚,甚至還有其他媒體的專訪,訪問她採訪報導的心路歷程,一時間,她成為了紅人。

她習慣了這種飄在雲端上的感覺,儘管心裡總有一絲一毫的不安與恐懼,但是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會有事,因為她捏造的新聞,竟然就是真相。她寫的東西,既然是真相,就沒有違反新聞道德的問題,旁人更無從苛責。這樣很好,比她原來預期的還要好。

甚至,社裡幫她報名,她的社會邊緣人報導,也獲得提名可以角逐「光明新聞報導獎」的專題類獎項。這個獎,可以說是國內新聞界的最高榮譽,每個新聞從業人員,日思夜想、魂縈夢牽的就是如此榮譽。她真的翻身了,此刻的她,正享受著事業成就的最高峰。這果實是如此的甜美,她的前途更是如花似錦,寬闊光明,不可限量。

那天,她又接受了一個媒體的專訪,談談她報導這些社會邊緣人的心得。訪問結束後,已經九點多了,她回到了自己的小套房,回到一個人獨處的世界。主持人訪問時的稱讚言猶在耳,讓她彷彿飲酒般微醺。她高談闊論,訴說著怎麼樣觀察,怎麼樣採訪,怎麼樣發揮新聞工作者的良心。

江映君拿起鑰匙,政要打開套房的門時。身後突然傳來微弱的呼叫聲。她聽著那嗓音,有點熟悉。

她回頭一看,竟是那對門的中年婦女。這一個月來,江映君都不曾看過她,心想她可能被社會局安置,說不定更糟一點還被檢方聲押了,總之她現在壓根沒想到會見到她。

「江小姐。」

「……妳好。」

走廊上略顯昏暗,江映君全身一緊。看見了對方,這一陣子幾乎要忘卻的恐懼與不安,又再度回來了。眼前這個中年婦女,可以說是全世界唯一一個還能夠指責她捏造新聞、杜撰真相的人。因為她就是當事人……

「妳從一開始,就在觀察我嗎?」

「啊?」

對方淒然一笑,「妳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接客嗎?」

「我……」

江映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全身隱約發抖。羞愧的感覺,攫住了她的心。在當事人面前,她才會覺得羞愧,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沒有資格享受這樣的榮耀。

那中年婦女擦著眼淚,一臉滄桑,「妳為什麼一定要寫我呢?妳為什麼不去寫別人?我再過一年就不做了……結果現在被警察抓到了……」

江映君一愣,原來對方真的以為,她一直在觀察她,觀察她很久了,這才寫出這一篇篇報導。看來,對方大概也沒看過她寫的報導,可能只是聽警察或別人轉述。

江映君輕聲說著,還想勸對方,「這位大姊,這樣……也好,收手吧,不要再做了,妳可以回去找妳的子女啊……」

「來不及了,他們都知道了。」淚流不止,「他們知道他們有個賣淫的媽媽,他們不會接受我的……我回去找他們,他們不讓我進門……」中年婦女只能無助哭泣,頻頻拭淚。

江映君頓時啞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沒想到,自己只是編造了一條新聞,事情演變到最後,卻變成這個樣子。

那名中年婦女不斷擦著眼淚,轉過頭,回到了自己的小套房。江映君看著,想要喊她,攔下她,卻叫不出聲音,每一字每一句,都哽在喉頭,有口難言。

這不是假的新聞嗎?這是她編造的假新聞啊?這都不是真相啊?這怎麼可能是真相?又怎麼會害到她?怎麼辦?這該怎麼辦?

一個星期後,光明新聞獎舉行頒獎典禮。江映君當然盛裝出席,幾乎雜誌社的主管們也都來了,說是要給同事加油打氣,事實上是來分享榮耀的。

江映君待在會場,眼神裡若有所思。自從那一晚跟對面套房的中年婦女見上一面之後,她的心情莫名低落。這幾天,她甚至都不敢回家,只趕住在外面的旅館,就怕再碰到她。

今晚,聽主編說她得獎機會很高,一個報導能引起社會廣泛討論,甚至還能「幫助」一個社會邊緣人導入正途,如果這還無法得獎,那還有誰有資格得獎?

她苦笑,心裡再一次提醒自己,這報導是假的,她沒資格這麼高興。她甚至還因此害了一個女人……

「映君,妳知道嗎?」

「映君?」

「映君!」

她一回神,「有什麼事嗎?」

她的同事表情嚴肅的對著她說,「聽說昨天晚上阿美姐自殺了。」雖然明知這只是化名,但這段時間以來,大家已經習慣稱呼此人為阿美姐了。

江映君全身震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同事能理解她的反應,繼續說著:

「好像是燒炭自殺的……映君妳知道嗎?聽說那一次警方會在妳住的大樓進行搜索,就是因為他們認為,妳一定會跟阿美姐聯絡,他們想要找出這個阿美姐,結果剛好看見阿美姐帶人回去準備要進行性交易,當場人贓俱獲。」

「……」依舊震驚到不能言語。

「看來妳不肯公布阿美姐的身份,是正確的,所有人都稱讚妳耶!說妳夠義氣。而且有媒體報導說,阿美姐因為賣淫的事情被子女發現,心灰意冷之下才會自殺。大家都罵警方太過份了,竟然硬要查出阿美姐的身份,才會讓阿美姐走上絕路。」

「……」

「映君,妳怎麼都不說話?」

「我沒事……」

她撇開頭,看向舞台。眼眶裡的淚水,早已蓄積。同事看她不回應,又看到晚會即將開始,幫江映君加油打氣一下,就離開了。

江映君全身都冷了,雙手甚至微微發抖,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會是真的。事實上,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可是假的最後變成真的。

原來,不只是謊言傷人,連真相都傷人……

「……各位來賓,接下來為各位頒發最佳專題報導獎,得獎的是,江映君,社會邊緣人系列報導,身體的代價……這篇報導主動發覺社會陰暗角落,形成社會輿論與社會運動力量,讓社會大眾關注弱勢者的悲慘處境,對政府形成莫大壓力,發揮了媒體形成議題、關注弱勢的功能及力量,是一篇相當優秀的專題報導。讓我們歡迎得獎者,江映君小姐。」

她幾乎是發抖的走上台,不知道自己如何接過獎座,不知道自己何時接過麥克風。她站定在台上,看著所有的人,看著那不斷閃動的鎂光燈,她的心,卻雀躍不起來,反而直直掉落,落入那深不可測的幽暗谷底。

是真?是假?

她說不清楚,此刻怕也沒人相信,最重要的是,不論真假,悲劇已經難以挽回,她只能流著讓眾人疑惑不解的淚水,接受這注定讓她此生背負沈重歉疚的榮耀,然後將所有真相以及變成真相的謊言全部吞入肚中,一個人獨自沈淪在真假難辨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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